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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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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江舞子望著秋雋人,眼裏露出一絲驚慌:“可我根本不記得我殺死了它。”

秋雋人面色有些沈重,但絕非是質疑江舞子的神色,只是有些不解。他拍了拍江舞子的肩膀:“你是說其實不是你做的,是嗎?”

江舞子卻瞬間大哭起來:“是我,真的是我!”她傷心欲絕,卻還是哭著連聲說是她自己:“他們給我看了他家的監控……是我把那只狗給掐死了。”

至此秋雋人心中滿是疑惑,但看著眼前驚慌失措的江舞子,他知道不能再多問了,只是拍著江舞子的後背,沒再說話。

他雖然沒有追問,但江舞子自己卻越哭越兇:“那次派出所那些男生,還有上次隔壁班的女生,我根本不記得打了他們,但他們都受了好重的傷……他們說是我打的,還說我有精神病……”

秋雋人握住她冰冷的手說:“不用再說了。”

江舞子還是哭著問秋雋人:“你信嗎,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是個瘋子?”

秋雋人兩眼目視著江舞子,溫和地說:“不,我並不這麽認為。這世上有很多客觀存在的事情都還無法解釋,我們需要做的只是一起幫你找出答案而已。”

他抹去江舞子臉上的淚水,說道:“我給你舉個例子,你知不知道現實生活中有不少被醫生判了死刑的癌癥患者,他們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決定變賣家產,用剩下為數不多的日子過一種閑雲野鶴的生活。他們有的人環游世界,有的人隱居在無人島或者深山自己蓋房子種菜,還有人買了自己的帆船去航海。當這些人徹底放下世俗的困擾和雜念,準備讓自己無悔地走完人生最後的旅程時,你猜結果怎麽樣?”

江舞子抹了把眼淚:“怎麽樣?”

“結果他們當中不少人居然神奇地活了下來,癌癥再沒覆發。這些人當中,有人當初被斷言只剩下不到三個月的生命,已經沒有手術的意義,只能回家等死。”

江舞子瞪大了眼睛:“真的?”

“真的。我有個當醫生的朋友,我問過他為什麽,他說這種事確實有,只不過目前還沒有科學解釋。”

江舞子眼角還掛著淚痕,卻掩飾不住好奇地問:“你覺得是為什麽?”

秋雋人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我只能猜測,大概是某種向死而生的信念吧。”頓了頓,他又說:“我舉的這個例子不一定準確,但我想說的是,你為什麽會不記得你做過什麽,這或許是精神疾病,但也有可能是因為一些科學無法解釋的原因,而那個原因的答案就在你心裏。在斷定你有精神疾病之前,我願意先相信只是你暫時有些迷茫,在人生的道路上稍微迷失了方向,而治愈你的方法就是你自己的心。舞子,信念是非常重要的東西:在某些科學還不能解釋的領域裏,信念的力量甚至可以超越生命。一個擁有信念的人,是不會輕易被打敗的。你所堅持的東西,終有一天會變成一種無形但強大的力量,最終幫助你到達你想去的地方。”

秋雋人說完溫柔地笑了笑:“我說的太抽象了,不好理解吧?”

江舞子出神地聽著,她的眼中閃動著一種之前所沒有的明亮的光芒,最後說:“不,我好像懂了。”

秋雋人點點頭。

看著江舞子那張青春洋溢的臉,他忽然十分肯定她沒有待在這裏的必要。

秋雋人不了解心理學的判斷標準,但他知道眾口鑠金的可怕,如果人人都說一個孩子心理有問題,那這個孩子即便沒病也會變有病了。

而且呆在這裏的負面效果在秋雋人看來是顯而易見的,那些不良效果都寫在了這女孩的臉上。

以前的江舞子雖然孤僻、不愛理人,但她是活生生的:她有時靦腆,有時膽怯,偶爾發脾氣,偶爾又充滿了好奇 — 這些都是她那個年紀的少女正常的反應。

但他剛才見到江舞子卻毫無生氣。

或許她是有問題的,或許她的暴力行為確實是心理問題所導致的無意識行為,但沒人考慮過這也許只是因為她缺乏安全感和被愛的感覺,也沒人體諒她的內心究竟有多孤獨。

想到這裏秋雋人問江舞子:“你不喜歡這裏,是吧?”

江舞子很肯定地點了點頭:“很討厭。”

“好,那我去跟俊哲談談。”

江舞子眼睛一亮,問秋雋人:“真的嗎?你能接我出去嗎?”

“我盡力。”

江舞子似乎對這個回答有些失望,低下了頭,過了一會兒輕聲說:“如果我的監護人是你多好。”

她的聲音極低,但秋雋人還是聽見了,一種自責感莫名湧了上來。他沈思著坐了片刻,沒再多說別的,把江舞子交給前臺的護士,就離開了。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十點半了。

這晚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腦海裏全是江舞子說最後那句話時期盼的模樣。

起先秋雋人一直在琢磨該怎麽跟李俊哲解釋江舞子不應該待在那個康覆中心,可是想好的話最後又推翻,自己首先就覺得啰嗦。

最重要的是即便李俊哲同意不讓江舞子待在康覆中心,接下來江舞子能去哪呢?重新跟俊哲回家?她在那兒是住不舒服的,遲早還是要出問題。

這一夜半夢半醒,但就在天將亮的時候,他心裏忽然跟清晨第一抹曙光一起,猛地亮了起來。

那天到了公司,他第一件事就是給李俊哲打電話,開門見山就說:“俊哲,我昨天想了下,想跟你要江舞子的監護權,以後我來照顧她。”

即使隔著電話秋雋人也能感覺出李俊哲那邊的驚訝,李俊哲沈默了幾秒之後問:“你說真的?”

“真的。”

“你怎麽忽然……?”

“我有閑工夫了唄。怎麽,你最近不忙了,又能顧上她了?”

李俊哲急忙說:“不不不不,你要說真的我可真得謝天謝地謝謝你!不是我不想照顧她,而是我實在分身乏術,我現在都恨不得把自己劈兩半使。”

“那就這兩天趁有空的時候,把這事辦了吧。”

李俊哲聽來松了好大一口氣,但顯見還是有些不能置信:“這是費力不討好的事,你可做好心理準備,一直到她上大學,麻煩事多著呢。別說我沒提醒你,你真想好了?你要真說你帶,江舞子以後我可就不管了。”

秋雋人笑笑:“我想好了。”

李俊哲“嘖嘖”了兩聲,一時沒說話,半天嘆了口氣,似無限感慨地說:“你們兄妹倆真是一模一樣,當初婉瑩那麽年輕,自己還是個黃花閨女,非要收養李磊,就因為她覺得那孩子太可憐。結果她先走了,把李磊丟給了你。現在你連家都沒成,不是我說話不好聽,帶著倆拖油瓶,你還怎麽找媳婦兒?你是佛系了打算打一輩子光棍了嗎?”

秋雋人笑了起來:“我還沒到那個境界,我這不是替朋友兩肋插刀麽?回頭你得請我吃頓飯。”

“請你吃十頓我都樂意。”

掛了電話,秋雋人心情一陣輕松:省得再勸俊哲了。勸來勸去,還不如自己來。

想到今晚就可以帶江舞子離開康覆中心,堵在秋雋人胸口的那塊大石終於消失了:昨晚看見她像只被困的小鳥一樣待在四面白墻裏,他心裏就一直堵得難受。

當晚,當秋雋人再次出現在江舞子面前時,江舞子根本沒想到秋雋人是來接她的。她以為他是來告訴她李俊哲不同意她回學校的 — 因為秋雋人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靜似水,今晚尤其不動聲色。

所以當秋雋人告訴她從此接她回家住時,江舞子徹底呆住了,她楞楞地望著秋雋人,表情仿佛在做夢,接著忽然緊緊地抱住了秋雋人,放聲地哭了。

開車回家的路上,江舞子興奮得滿臉通紅,她車裏車外地四處張望,像一只安分不下來的小兔子。秋雋人開著車,偶爾瞧瞧她,也不禁淺笑起來。

回到秋雋人的公寓,江舞子再次聞到那股熟悉的松木香氛味道時,她覺得從來沒有這樣踏實過。

秋雋人把李磊的房間給江舞子收拾了出來。

這一晚躺在幹凈清爽的床上,聽著鐘表清晰的滴答聲,江舞子感到近一段時間以來從未有過的溫暖和安全。

但是很快出現了新的狀況。

搬到秋雋人家沒幾天,江舞子自行把心理醫生給開的藥給停了。停藥後,她卻出現了明顯的失眠癥狀,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就會對聲音變得尤其敏感。

每一個細小的聲音都會鉆進她的耳朵,變成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深夜偶爾開在環路上的汽車也變成了呼嘯而過的火車,吵得她整夜睡不著覺。

但她不敢告訴秋雋人。她怕秋雋人也覺得她精神有問題,再把她送回那個地方。

可是過少的睡眠讓她經常丟三落四、忘東忘西。有一次在她迷迷糊糊地打開冰箱,把保鮮膜順手放了進去之後,秋雋人終於忍不住把她拉到一邊,問她到底是怎麽了。

江舞子困得連哭都哭不出來了,看著秋雋人關切的目光,她只好老老實實把實情說了出來。

這個時候她還在休學中,秋雋人本來想讓她再休息一周就回學校上課,但這麽一看,江舞子的狀態根本上不了學。

秋雋人於是請了一天假,幹脆借著這個機會給江舞子做了個全身檢查,因為他一直懷疑除了失眠問題,江舞子的“暴力”是否也是生理而非心理方面的問題。

但是檢查報告上顯示江舞子全身上下沒有一丁點的問題,連一般學生普遍的屈光不正都沒有,兩眼視力妥妥的5.0,健康得像頭小牛。

這就徹底排除了江舞子在生理方面的問題,醫院表示剩下的只有、也只可能是心理方面的問題。醫生建議給江舞子開一些助眠的處方藥,但秋雋人考慮了下決定暫時先不用。

拿到這個結果的江舞子心中充滿了恐懼,那天從醫院回來,一到家她就躲進了自己的房間,到晚飯也沒出來。

秋雋人做好飯,到她門口敲門:“江舞子,飯好了,吃飯。”

裏面卻沒人應聲。

秋雋人又叫了幾次,不見人應答,試著推了下門,發現門沒有鎖。他推門進去,看見床上的被子鼓出個大包,裏面應該就是江舞子。她縮在被子裏,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一動不動。

秋雋人坐在床邊,去拉被子,江舞子卻在裏面揪著不放,秋雋人一拽沒拽開,只好拍著被子說:“做的你最愛吃的蛋包飯,一天沒怎麽吃東西了,不餓嗎?”

江舞子的聲音悶悶地從被子裏傳來:“不餓。”

秋雋人聽了也不再勸,只說:“我為了給你做飯,把手都切了。”

江舞子在鼓包裏動了動,一會兒伸出個小腦袋來,像個腫了的瓢蟲,她眼睛哭得通紅,帶著濃濃的鼻音說:“在哪兒?”

秋雋人淡定地舉起右手,食指果然用創可貼包得嚴嚴實實。

江舞子裹著被子像個球似的滾了滾,抽了抽鼻子說:“對不起……”

秋雋人站起身說:“覺得抱歉的話,就趕緊出來吃飯。”說完也不等江舞子,自己徑直走了出去。江舞子在床上賴了一會兒,終於還是不好意思地從床上蹭了下來,跟著他來到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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